初雪渐融，晨昏辗转中，天渐渐的暖了。

风，轻柔地游荡在窗外，间或带着几声莺啼燕啭。

屋内，静静地，只有浅薄的呼吸声。

“翌。”从嘴里发出一声低呼，一滴思念，悄悄滑落枕边。

从梦魇中惊醒过来，苏挽言再也无法安心入睡。山谷里的日子是寂静的，每日的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皆只有她一个人欣赏。

如同此刻，院前的桃花已经相映成辉，除了飞蝶偶尔会来凑趣之外，所有的美丽都只能留给泥土。

躺在桃木下，看着翻卷的桃色花瓣，苏挽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太阳刚爬出来一点，照在她淡漠的脸庞，纤尘不染。

“非红。”谁在叫我？苏挽言猛然惊醒，狐疑地抬头四顾，没有人。一定是她听错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叫她非红呢！

可是，就在她起身往回走的时候，一道白影蓦然闯入她的视线中。

“非情，真的是你么？”苏挽言的手，有些发抖。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是我，非红。”非情静静地站在木阶上，一袭轻柔的白衣，上面用素色笔墨勾勒出一只振翅而飞的鹤。

“原来你还在。”苏挽言平静地说着，脸色因激动而泛着苍白。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非情，却在离他一尺的停住。她害怕一伸手触摸到的会是一片虚无。散落的额白发在她耳际轻轻拂动着，咬着唇，她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

“我一直都在啊！”仿佛苏挽言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非情促狭地眨了眨眼睛，绽放出一抹夸张的笑意，然后向苏挽言靠近一步，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同样翻飞的白影。

“可是，你明明……”苏挽言不敢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唯恐这真的只是个梦。她这辈子做的唯一的一件错事，就是把干净如纸的非情带到这如泥沼般藏满污垢的尘世中。

然而，非情却没有注意到苏挽言的异常，只是绕过她，眼神好奇地盯着四周的景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见你提起过？”

“这里啊…”苏挽言又突然无语了。她看着非情步伐轻浮地在地上移动，桃色的花瓣落了他一身，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让人窒息的纯净。

“怎么了？”苏挽言的安静让非情不安地转过身来，秀气的眉微微地皱在一起，配着青涩的脸庞，在雾气氤氲的山谷里，好不真实。

“没..没..”反应过来的苏挽言赶紧摇了摇头，她最害怕见到非情悲伤的样子，好像会传染一样，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于是道：“我把这里取名叫做相思涧。”流水清琮，花鸟遍布，这里是她缅怀过去最好的地方。

“相思涧啊……”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事情，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晃动着破碎的光亮。但很快，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大大的笑容道：“非红，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吗？”

这也是苏挽言此刻最想问的问题！如果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之前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又是谁？是谁呢？难道自己一直都只是在做梦不成？苏挽言‘啊’地一声抱住了头，脸色比枯萎的桃瓣还要难看。

“非红，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非情焦急的声音传来。虽然攀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冰凉如水，但那真实的触碰感却叫苏挽言瞬间松了口气。她果然是在做梦呵！真好！可为什么会有眼泪流出来？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她反而觉得更加难过？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吗？”颤抖的手藏在衣袖间，苏挽言努力地扬起笑脸，让自己表现的淡定一些。

“对哦！”非情害羞地挠了挠头，目光突然深邃起来，那样的幽远，不见边际。他笑着道：“我去了一个很奇妙的地方，那里有仙鹤，有七彩祥云，有永不干涸的神女泉，还有…我的母亲。”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苏挽言很清楚地从非情地眼里看到了一丝依恋。

“然后呢？”不等非情回神，苏挽言继续问道。如果可以，她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

“然后啊…然后是什么呢？……”非情低着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到苏挽言以为这只是她在幻听而已。“快点想啊，不要停下来！”苏挽言焦急地抓住非情的手催促道。

也许是苏挽言的催促起了效果，非情突然笑了，抬起头道：“啊！我想起来了。”如孩童般，那样天真的表情。

苏挽言也跟着笑了，只是在笑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此时的非情正如一片薄雾般，经阳光的照射后，越来越淡，最后便化作一缕清风散去。只是，最后的那一句话却永远弥留在了苏挽言的耳际。“最后当然是又遇到你了啊！非红你不是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啊！”

永远？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呵！

站在原地，苏挽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突然就失去了言语，直到泣不成声。

‘哐’地一声，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苏挽言猛然回头，原来是她之前搭在衣架的书掉了下来。书掉在地上，半开着那页写着几个醒目地黑字：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苏挽言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脸上的泪渍随着她的走动很快被风干掉。她走到衣架般，弯腰拾起那本书，然后将印着庄周梦蝶四个字的那页完全展开。她记得这本书是她从路边随意买回来的，并没有特意去探究出里面写了些什么，于是便浅浅地阅览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地方，嘴角绽放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清风中，隐约能听到苏挽言的轻声絮语。那样柔软的音调，仿佛连桃花都要醉了，扑簌簌地在她四周盘旋，坠落，然后风吹过，便被卷入着未知山谷的深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