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此一别,与君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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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燕宁同时宣布停战。

当日夜里,消息便传到了云辰手中。他看后心中滋味陈杂,彻夜未眠,几经迟疑,还是来到微浓屋外,想着该如何将这消息告诉她。

他正欲敲门,便见小猫儿从里头推门而出,手中还端着药碗,轻声对他说:“大人有事吗?小姐她睡了。”

微浓自从受伤以来便总是失眠。云辰闻到屋内丝丝缕缕的香气,放轻声音问道:“你点了安神香?”

“小姐点的,她说这两日有些头痛。”小猫儿如实回话。

头痛?云辰上了心:“严重吗?可曾诊过脉?”

“诊过,应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

这个症状,云辰也无能为力了。若是什么实实在在的病症,他自当竭尽全力为她医治,但郁结之症在心,唯有靠微浓自己纾解。

这些日子,他与微浓虽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但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除了微浓两次试图逃跑时碰过面,其余时候,微浓都拒绝见他。有时他会刻意经过她的窗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只可惜她无甚反应。尤其明尘远到了楚地之后,他的精力也转移到了楚地的起义、燕宁的战事之上,便对她有所忽略。

微浓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燕宁停战的内情,还要告诉她吗?云辰沉吟须臾,叮嘱小猫儿:“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对她提起。”

小猫儿乖巧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云辰正要离开,却听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竹青的叫喊声传进了小院之内:“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话音落下,他人才出现,果然是满脸的焦急之色。

云辰料到是有大事发生,遂快步迎上去,压低声音:“去书房再说!”

可竹青没等到两人走进书房,便亟亟说道:“楚地传来消息,三爷他……他……”

“三爷”指的是楚国三王子楚琮,为了掩藏身份,一众死士都如此称呼他。

“琮弟怎么了?”云辰脚步骤停,清冷的面容旋即变色。

“三爷他……他受了重伤……”

云辰一颗心骤然沉到谷底,忙问:“不是说燕军没有动武吗?”

明尘远抵达楚地之后,延续了聂星逸“和谈”的原则,对楚地起义没有用武力镇压。双方只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摩擦,楚人虽有百余人受伤,但都得到了燕军的及时救治,并无大碍。此后,明尘远亲自去看望受伤的楚人,施医赠药,还与起义的“首领”谈判过两次。

自然,那“首领”是被楚琮和竹风控制的人。

当初云辰听到这消息时,便判断出燕军是在用“怀柔”之策,企图收拢人心。为此,他也曾多次向楚琮去信,叮嘱他们不要与燕军硬碰,尽量拉长时间战线,拖住明尘远的人马。

既然如此,琮弟为何还会身受重伤?

“燕军的确没有动武……三爷是被……被义军打伤的。”话到此处,竹青已然哽咽不止,“燕军无耻,用和谈与金银拉拢人心……起义两个月以来,咱们的人马不断被策反、煽动,不少人想要投靠燕军……”

“大伙儿都受了影响,日渐消极,三爷因此大发雷霆,和大伙儿起了冲突,说他们忘恩负义。他们就说……说……”

“说什么?!”云辰沉声喝问。

“说……说咱们是苟延残喘,还说复国是痴人说梦……”话到此处,竹青终于痛哭失声,“三爷生气,便与他们起了冲突,结果被……被打成重伤,已经昏迷三天了!”

昏迷三天!云辰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三天!你为何不早说?”

“属下也是刚刚得知……三爷和竹风的信里,从来没提过此事。”竹青亦是委屈。

云辰气闷,却也心知肚明,这的确是楚琮的行事风格。他这个幺弟脾气太倔,人又好强冲动,他本想借楚地起义之事磨砺他的意志,可没想到……

云辰顿时感到心头慌乱,原本因燕宁停战所带来的一时喜悦,皆被这个消息所取代。他立即追问:“琮弟人呢?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三爷……在明尘远手里。”竹青抹着泪,压低声音,“大伙儿和三爷起了冲突之后,有些人投靠了燕军。明尘远听说三爷受伤,便派军医过去替他诊治,后来便将三爷……接到了燕军军营内‘养伤’。”

云辰自然清楚明尘远的用意,径直伸出手来:“明尘远可有书信给我?”

“有。”竹青伸手入怀,摸出一张叠放整齐的纸,交到云辰手中。

信纸已经皱皱巴巴,显然是被竹风拆开看过,他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将这信送了过来。就着廊下灯火,云辰迅速展信细读:

离侯敬启:

楚地起义两月,其间利益之争,内斗不止,以致楚人怨声载道。吾大燕摄政王不计前嫌,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派遣远赶赴楚地与义军和谈,交代务必善待楚人、慎动兵戈。

远不敢有违,幸也不负所托,未在楚地起一兵一事,已将义军半数归拢,太平在望。奈何百密一疏,未察义军之苦闷,以致令弟被义军所伤,远援手不及,心头深感愧尔。

万幸令弟经医调治,暂无性命之忧。听闻离侯存有月落花一朵,可起死人而肉白骨,恰逢吾摄政王身体抱恙,其利在社稷、功在千秋,远为人臣属,为家国九州之计,今擅作主张,愿以令弟交换月落花。

盼即赐复,静候佳音。

臣远

正顺六十五年,九月十九日书

阅后,云辰冷笑一声,将信纸狠狠攒成一团。明尘远根本没有掩饰他的目的,琮弟在他手中名为养伤,实为人质!更过分的是,他竟还用了宁国的年号落款,讽刺自己如今已是宁臣!

云辰面沉如水,心知义军内斗绝不是巧合,必定是受了明尘远挑拨!自己早该想到的,琮弟在燕国受降多年,与明尘远同朝为官,后者必是将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才设下这离间之计!

自己当真是百密一疏!

竹青原本痛哭不止,瞧见云辰这般脸色,反而惊慌得止住了哭声:“主子,月落花不是被微浓姑娘用掉了吗?那竹风还把信送来,他的意思是……”

云辰没有接话。是的,他一直对外宣称月落花被微浓用掉了,对竹风、竹青也是这般说的,可竹风还是将信送了过来,大约是想暗示他以假代真。

“其实月落花还在我手里。”云辰说出实话,“微浓用掉的,是王姐留给我的百年灵芝。”

这一答,令竹青惊讶非常:“那您是……骗……骗……”

“是我骗了她,”云辰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命道,“你在这里等我。”

竹青没敢多问,连忙称是,目送云辰朝书房方向走去。

这间书房的南面,摆着一张供人休憩的金丝楠木软榻,云辰快步走入其内,掀开软榻上的被褥,又在床头按下两处机关。但听“咔嗒”一声响,床板正中陷落一块,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暗格。

云辰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锦盒,掀开看了一眼,又将机关恢复原样,匆匆返回。

竹青仍在原地站着没动,云辰便将锦盒交给对方,命道:“里面是月落花,还有连庸亲笔写下的用法,你立刻去楚地走一趟,将月落花交给竹风,让他

想办法给琮弟服用。”

竹青闻言先是惊喜,接过锦盒之后又是疑惑:“既然这是月落花,那明尘远会不会暗中……”

“不会,”云辰笃定地道,“他写信之时怕是还没得到停战的消息,此刻必定赶回幽州去了,琮弟的事,他顾不上。”

“那万一他将三爷也带走了呢?”竹青又问。

“不可能,”云辰冷静分析,“如今燕军没有主心骨,明尘远一定会快马加鞭往回赶,不会带着个重伤之人耽误行程。”

主子既然如此断言,就一定没错!竹青大为振奋:“好!属下这就出发!”

事到如今,竹青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抱着锦盒便往门外走。可刚走了两步,只听“嗖”的一声,他左臂肩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中,继而手臂一麻,手劲一松,锦盒“啪”地掉落在地。

主仆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垂花拱门的阴影下,款步走来一个窈窕女子,仅着白色中衣,长发披垂,显然是睡醒之后便跑了出来。此女子正是微浓。

此刻她神色冷冽如冰,目光在灯火下显得无比淡漠,她的眼神遥遥扫过云辰和竹青,最终落在地上的锦盒上:“那是什么?”

竹青二话不说弯腰去捡锦盒,眼见快要拿到了,又听“嗖”的一声响,另一枚暗器正中他右手穴位。这次他看清楚了,暗器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到底是什么?”微浓寒如冰霜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辰蹙眉不语。竹青此刻也是双手发麻,没有一丝力气。

微浓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锦盒,一步一步逼近,口中对着云辰发问:“盒子里是什么?你要救谁?”

云辰没答,上前拾起锦盒交给竹青:“你先去办事。”

“不说清楚,谁都不许走!”微浓倏尔拔高声音,左手重重按在那锦盒之上。

“我弟弟危在旦夕,先让竹青去救人,剩下的事我对你说。”云辰意态坚决。

“我还能信你吗?”微浓依旧是那般淡漠的眼神,抬眸看他。

云辰心中一痛,但此刻已来不及解释,作势欲将她打昏。

微浓早有提防,闪身躲了过去。竹青觑着这空当矮下身子,抱着锦盒撒腿就跑,瞬间便逃脱了微浓的钳制,他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快拦住她!”

微浓看到他拼命往外跑,心头一恼,提气欲追,却被一片白色衣袖挡了下来。与此同时,门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纷纷闯了进来,将微浓团团围住。

“不必再追,来不及了。”云辰低声阻止。

微浓并无惧意,冷眸微眯,一把挥开他的手臂。

云辰恐她真会追出去,无奈之下只好故技重施,再次朝她砍下手刀。微浓这次没能逃脱,只觉后颈一痛,神志立即混沌。她晕倒的一瞬间,云辰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也看到了她的眼神,愤怒、痛恨……

演州地处北方,不比楚地或燕国四季如春,如今虽是九月底,已经风如刀刮,寒气凛凛。云辰抱着微浓仅着中衣的身躯,已能感受到她的肌肤冰冷而僵硬。

“退下吧!”他紧紧地抱着她,径直将她抱回房中。

小猫儿烧了热水替微浓擦身驱寒,而云辰则走到门外,任由夜风扑面,吹着他空荡荡的心。唯有竹青那句话不停在他耳边盘旋回响,像是一句魔咒——义军就说……说咱们是苟延残喘,还说复国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

云辰缓缓合上双目,想着明尘远那纸书信——

楚地起义两月,其间利益之争,内斗不止,以致楚人怨声载道……

只这一句,便深深灼痛了他的心。他知道楚人是中了怀柔之策,被明尘远的刻意示好所打动,但这恋故之情也实在太过廉价!

“咣当”一声乍响,小猫儿的惊呼声从屋内传来:“小姐!”

云辰从悲愤之中惊醒,连忙返回屋内,便瞧见水盆打翻,热水洒了一地,小猫儿手足无措地拦着微浓:“小姐,您别糟蹋自己的身子!”

“猫儿你退下!”云辰命道,小猫儿略有担忧地看了看两人,才慢吞吞地告退。

云辰挡在内室门口,看着微浓:“看来是我下手太轻了。”

微浓立即抚摸自己隐隐发痛的后颈,神色防备:“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云辰唯恐再刺激她,只道:“你伤势未愈,不能着凉,穿好衣裳我们再说。”

“现在就说清楚!”微浓倔强言道,根本不在乎自己披头散发、衣衫单薄。

云辰见她执意如此,只得走近几步,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一股独有的桂香徐徐袭来,带着某人的体温,这曾经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味道。但此刻,她分外抗拒!微浓垂下眸子,捏紧身上的白色衣袍,狠狠扯下。

一声轻响传来,是袍角带倒了案上的烛台。刹那间,烈火沿着衣袍燃烧起来,熠熠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微浓含着恨意的双眼。

这一幕终于刺痛了云辰,他眼睁睁看着那件衣袍被烧成灰烬,才上前踩灭最后一丝火星,强硬表态:“穿好衣裳,我在外头等你。”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内室,走到外厅。

须臾,微浓披着衣裳走了出来:“你说吧。”

云辰循声看去,门帘处,微浓披了一件白底绿萼梅的披风,头发松松绾着,没有任何装饰,整个人显得清冷无比。

也令他感到他们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可是能怪谁呢?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把她从一个热情的、执着的、对他无比信赖的微浓,变得如此冷漠。

他唯有克制着情绪,实话实说:“锦盒里的确是月落花,我要用它救琮弟。”

微浓其实早已猜到,然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无比愤怒:“那你当初为何骗我?是怕我偷,还是怕我抢?”

云辰不语,算是默认,他看到微浓缓慢地朝他走来,流着泪,声声控诉:“云辰,我在你心里就如此卑鄙?如此下作?我竟要用偷的抢的?”

微浓难掩眸中失望之色,双手死死攥着披风,她似乎在笑,可眼眶已然泛红:“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没有脸问你要月落花。就算我想救他,也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拿出来,而不是用无耻的手段去偷去抢!可你就是不信我,你从没相信过我!”

微浓话到此处,情绪已经万分激动,眸中泪光晶莹剔透,簌簌而落。一颗一颗的泪,都是她曾经对他的感情,现在,消耗殆尽。

云辰自知没有资格解释,更没有资格替她擦拭泪水,唯有保持沉默。可是她那句控诉,那掺杂着强烈厌憎的几个字,却像是一把煞气非常的锋刀,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处死,残忍至极。

“我扪心自问,从追到黎都开始,我对你毫无隐瞒,但你却一直在骗我!布防图、月落花,你从没相信过我!难道就因为我是燕国人,我就该承受楚国人的憎恨?就该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欺骗、被你利用?”

微浓只觉得备受侮辱,声泪俱下地质问:“云辰!你就这么狭隘,这么不肯相信我?!”

“不,不是。”云辰艰难地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微浓摇了摇头,眼泪如滚滚的洪水决堤而出:“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

是啊,一切都太晚了。此刻微浓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抬眸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人影,那曾经熟悉的轮廓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陌生,她渐渐地再也看不清他,再也看不清过去。

“如今你心里只有复国。那你就去吧,和燕国打、和宁国打、和姜国打。使出你浑身的解数,用无数的手段,把九州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微浓缓缓抬头,于泪眼蒙眬之中笑了,“云辰,你赢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从今往后,你继续复你的国,从前种种我们一笔勾销,下次……下次再见……”

她顿了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们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云辰喃喃自语,听到微浓这话他竟感到难以呼吸。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像他无数次渴盼的那样,彼此再也没有关系!

陌生人,为了让她说出这三个字,他努力了整整十年。原本只是一场伪装,可时间太久,入戏太深,到如今,他已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唯有继续活在伪装里,走着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负着那永不可推卸的责任。

“噼啪”一声,是烛火响了个爆栗。云辰望着微浓,只见她在慢慢后退,一点一点退至门口。她一只脚踩在门槛上,抬手擦掉眼泪,最后对他说:“而我也将如你所愿,去做个卑鄙小人,以后见到我,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情”字出口,微浓已纵身跳出门槛,绿萼梅的披风一闪而过。云辰猛然惊醒,飞奔出去,朝她亟亟喊道:“聂星痕死了!”

听到这五个字,微浓猝然止住脚步。

“你说什么?”她转身看他,睁大双眸。

云辰深深吸了口气:“我说,聂星痕已经死了……五日前,和祁湛一同死在燕军大营。”

“不可能!”微浓嘶喊出声,难以置信。

“是真的,”云辰自知挑了最坏的时候告诉她,亦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九月十九,祁湛和原澈同时夜袭燕军大营,聂星痕发现了祁湛,却没发现原澈。最终,他与祁湛谈判时毒性发作,被原澈趁机暗算。”

云辰从袖中捏出一封密函,走至她面前:“你若不信,自己看。”

微浓的目光落在那封密函之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骗我!我不看!”

云辰将信塞入她手中,正色道:“我骗过你很多次,唯独这件事,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闻言,微浓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既惶恐又无助。她呼吸紧促,握着信的手再次颤抖起来,拆了两次,才将信拆开。

“原澈用的是龙吟剑,一剑刺穿两人,祁湛在前,当场毙命;聂星痕伤势过重引致毒发,正午去世。”云辰唯恐微浓支撑不住,一边复述信中内容,一边伸手相扶。

微浓只觉得浑身发软,心头一口气突然外泄,猛地瘫倒在地。她的眼眸逐渐变得茫然,目无焦点地看向云辰:“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你在骗我对不对?他怎么会死?”

一连三声追问,云辰皆以沉默应对。他知道,她已不需要任何回答。

然而微浓的双眸却慢慢恢复了神采,自言自语起来:“他是燕国战神,他怎么会死?原澈杀不死他的,这一定是他的计策,一定是!”

“微浓……”云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痛难当,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他死了,真的死了!就算原澈不杀他,他也只剩一个月的寿命!”

可微浓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反手拽住云辰的衣襟,颤抖着张开双唇:“对!还有月落花!起死人、肉白骨!花呢?在哪儿?我要去找月落花!”

微浓说着便转身往外跑,被云辰一把抱住:“你冷静一点!月落花不是仙丹妙药,只有活人才能用!他已经死了六天了!月落花对他没用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微浓拼命想要挣脱云辰的怀抱,奈何云辰将她抱得很紧。挣扎之间,她的披风被扯开一个口子,就像她被撕裂的一颗心,此刻已然鲜血淋漓。

云辰的声音一直在她耳畔回响,夹裹着他温热的呼吸,残忍地撕扯她的听觉:“你冷静一点!你看过医书,最清楚月落花怎么用!已经太晚了!”

“滚!你滚开!”微浓似是疯了一般,朝着云辰大声喝道,“你没资格管我!你滚开!”

“啪”的一声,云辰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扇得她头脑发蒙,耳畔嗡嗡直响,长发散落。

云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他又何尝不心疼,但此刻只想打醒她:“微浓你看清楚!聂星痕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月落花我也不会给他!绝不可能!”

他说出这番话时,本以为微浓会恶言相向。但没有,微浓像是突然失去了魂魄,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边退边笑:“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要回去!”

“好,我让你回去!”云辰痛快应下,却还是不放心,又将小猫儿唤来陪伴微浓。

“如今天色已晚,城门已关,明日一早,你再出城吧。”云辰言罢,与微浓擦肩而过,前去安排出城事宜。

翌日刚刚天亮,微浓便换了身利索的装束,站在前厅院中等待云辰。一夜过去,她已彻底冷静下来,眼中是一片清明。

云辰见状稍感放心,两人默默无语,一路走到大门外,那里早有侍卫牵马等候。

云辰牵过缰绳递给微浓:“我让连庸随你回去,他就在南城门外等你。”

“呵呵!没了月落花,连庸去了能做什么?”微浓讽笑。

“姜族有秘传之术,可保尸身百日不腐,至少能让他安然回到燕国下葬。”

微浓浑身一震,神色依旧抗拒:“他没死!他不可能死!”

云辰恐再刺激了她,唯有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好,就算他没死,别人不能治的伤连庸能治,他随你回去有益无害。”

这一句终于说服了微浓,她不再反驳。上马前,她突然又问道:“楚琮怎么了?”

云辰瞬间黯然:“楚地起义,他与义军发生冲突,被打成了重伤。”

“起义不是你做的吗?”微浓反问。

“并不是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云辰默然一瞬,“好比他的死。”

微浓没再多言,翻身上马,看到马鞍上挂着两个包裹:小的那个放着干粮,大的里面是衣裳、银票、通关文牒,还有她的伤药。

微浓心头一阵酸楚,想起昨夜种种言行,终是忍不住道:“做到这一步,我们对彼此都是仁至义尽了……谁也不必对不起谁。”

云辰只是微微一笑,又从侍卫手中拿过一个布包,递给她:“时间匆忙,我没找到峨眉刺,这里有二十把飞刀,供你防身。”

微浓道了声谢,接过飞刀放入怀中,这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这些年你忙着复国,我不知道你回过楚地几次,若有机会,你回去看看吧。”

微浓话到此处,已经略有哽咽,却没再给云辰说话的机会,握紧缰绳,扬鞭策马。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熹微晨光之中,只留下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自此一别,与君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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