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下众人的眼中，洪自在突然伸了伸手指，接着摸了摸鼻子，然后动了动耳，下一刻抬了抬左脚，之后竟又慢吞吞地向着前方挪动，同时各种奇怪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止。

而那可恶至极的贼人却好似已痴了，竟仿佛一个被雕刻出来的人，只直愣愣地立在原地。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禁抓脑摸腮，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解。

但洪醉武的眼中却早已带上了一抹凝重。

他下意识地喃喃道：“没想到他竟也领悟到了‘有形无形’的至高境界……”

“无敌无我”状态下的洪自在眼中仅剩下了“招式”的存在，任何向他攻来的招式他全部都能躲开，即使那招式是无形的。

所以他虽向前移动得极慢，但上官斗天发出的剑气却仍没有一道打在他身上。

但“有形无形”又哪里有这么容易应付？

只见那些被洪自在全部闪开的无色剑气竟突然全部折回，一个个好似全部长了眼睛一般又向着洪自在全身各处要害飞速击去。

这一刻，洪自在竟好似同时与无数个上官斗天对战。

他头骤然向下微低半寸，便又恰好躲开了三道剑气。

但其中一道剑气竟又突然向着他的心口袭来，另外两道又直直向着他腹部“四满”、“关元”、“天枢”三处穴位而去。

同时，无数道无色剑气已将他的去路完全封住，而他的后路竟也早已被成百上千道凌厉剑气堵死。

洪自在不得不霍然顿住身子。

他双眼一凝，两手成掌急速向四周拍出，霎那间竟有两道金色光芒骤然自浓雾中升起，同时传出一阵威武霸气的龙吟。

金光将整个武场映照得闪闪发亮，竟暂时驱逐开了一片片厚重蔼蔼的浓雾。

台下众人看着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洪自在，听着响彻天地的龙吟声，全都早已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洪自在手中降龙十八掌不断击出，只一掌便可击散千百道剑气。

无色剑气虽源源不断地向着洪自在箭一般袭来，但仍是比不过被他摧毁的速度。

一时之间，台上金光绵延不断，整个武场竟亮如白昼，掌风散发的热浪也不断弥漫在场中，直令台下众人感觉温暖舒适。

黒黯与冰冷早已消失不见。

终于，洪自在来到了距离上官斗天不足一尺处。

洪自在早已收回了掌势，只因无色剑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凝注着上官斗天的双眼，凝注着他眼中的无限冰冷。

下一刻，洪自在已伸出了右手。

上官斗天竟还是没有丝毫动作。

洪自在的手已触摸到了那一张冰冷黝黑的面具。

他自是想先摘掉上官斗天脸上的面具，然后再一鼓作气摘掉他心中的面具。

只是洪自在却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

只因他实也想不到触感竟会如此冰冷，竟连他也忍不住想要打颤。

洪自在动了动嘴角，却未能发出一丝声音。

他是想说话，但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洪自在不说话，上官斗天却突然说话了：“你说你想摘掉吾的面具？”

洪自在没有开口，但他的手指却替他回答了上官斗天，只因他的手指已再次触碰到了黑铁面具。

只是下一刻，这一只手却再也移动不了丝毫——一只本是书生该有的手已紧紧抓住了它。

上官斗天死死抓住洪自在的那一只枯糙皮皱的右手，同时淡淡道：“既然你如此想，吾替你摘下它又如何？”

话音刚落，上官斗天脸上的那张冰冷面具就已被他亲手一摘而下。

只是一眼，洪自在就已是目睁口呆，台下的所有人也早已目光呆滞，立若木鸡。

无论是谁也绝想不到面具下的脸竟会是如此模样。

实已不能用“脸”来形容它，只因它就像是一团被狠狠揉皱的糙纸——又老又皱，丑陋至极。

只见其上的皱纹一根接着一根，一条中又镶着另一条，好似被人胡乱缝补而成。

皮肤实在粗糙黯淡至极，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人用铁钉一下一下扎出来的，整张脸上唯独能辨认出的只有那一双充满冰冷的眼睛。

这哪里是一张四十来岁的男人应该有的脸？

若说它是长在一个即将入土为安的孤寡老人身上，洪自在倒也会有五分信。

至于剩下的那五分不信，只因这世间绝已寻不到第二张如此恐怖丑陋的脸了。

要洪自在承认这一张脸确确实实就是属于上官斗天，他的心中实是早已苦涩、悲痛到了极点。

洪自在的眼里已满是泪珠，一滴一滴就好似风筝断了线一般不停滑落。

他的嘴角不断剧烈抽搐，下意识地有许多话想说。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又能说些什么？

上官斗天倏然淡淡道：“看到了？”

洪自在下意识吃吃道：“看到了。”

上官斗天道：“看清了？”

洪自在双眼之中满是悲怆苦涩，哽咽着一字一字道：“看……清……了。”

上官斗天淡淡道：“你真的看清了？”

洪自在不知道他为何会再次一问，但仍一字一字凝噎道：“看清……”

“了”字已永远镶嵌在了他的嘴中，一滴眼泪也永远已冻结在了他的眼中。

——洪自在的身子已如同折了翅的风筝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上官斗天凝注着他，淡淡道：“你看不清的，你如何能看得清？”他紧接着喃喃道：“世人皆知‘无敌无我’、‘有形无形’，但却无一人知晓更高境界的‘有我有敌’、‘无形有形’！”

这一刹那，上官斗天的整个人竟好似化作了一柄剑——一柄毁天灭地、无坚不摧的剑。

上官斗天一动也未动，但他早已化作一柄剑穿透了洪自在的一切。

——化无形为有形！

洪自在仍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上官斗天，双眼早已涣然无光。

他突然抽搐了下嘴角，凝聚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终于一字一字道：“终有人……会替我将你……的面具摘下。”

上官斗天却只淡淡道：“面具吾早已替你摘下，只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罢了。”

致命黑暗与无限冰冷不知何时已悄然回归。

台下众人只感觉天地如同即将毁灭崩塌，每个人都直觉自己已喘不上气，背上如同背负了一座万斤大山一般沉重无比。

洪醉武的身子早已死命般猛颤，但他却始终未出手。

他只脚步一动便冲向了倒在地上的洪自在，手掌轻抚上他惨白色的脸庞，覆盖上那双毫无生机的老眼。

下一刻，一双老眼终已闭合。

但洪自在的嘴仍微微张开，眼中那一滴晶莹的泪水同样仍悬挂在睫毛之上。

他好似已变成了一座石像。

洪醉武骤然偏过头斜视了一眼上官斗天，他的眼中早已充满了滔天怒火。

他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今日不出手，并非是怕了你。”

“待我替帮主整顿好丐帮，那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他的心里同时毒誓般恶咒道。

这一刻，世上又已多出一段被上官斗天制造出的可怖仇恨。

上官斗天却只死死凝注着洪自在。

他是否已默认了洪醉武的话语？

他竟也没有出手拦下洪醉武的意思！

难道上官斗天是想让这仇恨愈传愈远、愈久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