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磨平的石阶泛着寒光,昏黄的火把无法提供丝毫温暖,就连月光也钻不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四壁的岩石就要将体温消磨殆尽,这夺命的寒冷与人性的恶意……
“吭声啊!畜牲!”狱卒在大声的喊叫,他手里的拷问道具一换再换,从未停下。
囚犯的手、脚、躯干、甚至是指甲、耳朵都留下了不同形制的疤痕,这些疤痕唯一相同之处就是看起来都很痛。
狱卒累了,他终于停止了拷问:“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囚犯疯狂地眨眼睛,并且摇晃着脑袋,泪水在眼珠里打转,他试图传达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
“每次看见你这样我就来气,这他妈是什么意思?嗯!?但无所谓,你刚才尝试的不过是这里最轻的刑罚,后面还有你受的。”狱卒歇息完了,顺手拿起一桶冷水。
“你知道这里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是寒冷,一桶冷水就能把这痛苦放大百倍,如果这还不能让你开口……冰窖里还有冰块。”
这个狱卒很专业,冷水并非倾盆而下,而是一瓢一瓢的浇,连续不断的寒冷让人绝望。
囚犯在拼命尝试说话,明明张开口了却发不出声音,就像溺水者一样,冰水灌进五脏六腑,嗓子徒劳的呼气,换来的只是一片升腾的气泡。
被抽打时,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用尽全力发出那些难听且不完整的声音,仰天张口……他希望这古怪的姿势能引起狱卒的注意。
“你的姿势真可笑,是在向我乞怜吗?”狱卒发出讥笑,但很快他就察觉有什么不对。
“你……是想让我看你的喉咙?你不能说话吗?”狱卒皱着眉头:“你之前被抓进来的时候不是能说话的吗?你他妈别耍花样啊!”
囚犯的嘴巴张的更大了,更加拼命的摇头,他甚至在向这个折磨自己的人求助。
“他妈的,什么意思?”狱卒不得其解,只能把住囚犯的下颚,视线慢慢靠近他的喉咙深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地牢里光线不是很好,在囚犯喉咙的阴暗处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狱卒看不太清楚。
“嗨,蠢货?饭来了!”一声叫骂不合时宜的打断了狱卒接下来的动作,他的午饭送来了。
“兄弟,你打算跟他接吻吗?”送饭的人好奇地嘲笑他:“我不是歧视GAY,不过监狱play的确是有点刺激了。”
“普西先生。”狱卒尴尬的笑着:“您不要误会,我不是……”
“行了小伙子,换个地方去享受你的午饭吧,这里由我来处理。”
狱卒领了饭走了,这屋里只剩下普西和可怜的囚犯。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刚才你们没做完的事情了。”普西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囚犯的下颚,使其不能闭嘴。
囚犯感觉出了这个人的不怀好意,他的眼神透出惊恐。
“别紧张,你不是想让别人看你的喉咙吗?”普西说着,将右手的提灯抬得更高,灯光射入了囚犯的喉咙,将惊惧之物照出了原形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硕大的眼球令人悚然地长在了囚犯的喉咙上,那绝对是一只人眼,一只金色瞳孔,只是长错了位置。
那只眼睛在囚犯的喉咙里不断地眨眼,似乎是被强光刺激到了,像是个活物……不,像是某种寄生生物一样,它独立地来回扫视,眨眼,还有注视……
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某些器官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还像一个独立物体一样运动,在你的喉咙里肆意妄为你却无可奈何,它是一个怪物,而身上长着它的你也像是一个怪物,那种恶心的感觉。
普西咽了一口唾沫,脑袋稍稍离这恶心的怪物远了一些,但依旧观察着它。
忽然,一直在不停眨眼,来回闪动瞳孔躲避灯光的眼睛停止了运动,它开始用瞳孔注视着普西。
从理论上来讲,单用一只眼球是表达不出什么感情的,但普西从那独立的眼睛里读出了……怒目圆睁。
它死死地盯着普西,眼白部分的血丝暴涨,这让它更为丑陋,普西看着它想起了一句话: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普西赶紧闭上了囚犯的嘴,他不想与那恶心的眼睛多做对视。
“它的眼没有问题,怎么会失去效力呢?”普西从餐盒里取出面包,将一瓶褐土倒在面包上。然后将面包塞入了囚犯的嘴里:“没办法,这东西是用健忘草提精做出来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来来来,乖乖吃下去……对,就这样!”
随着面包咽下口腔,囚犯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光芒。
上午九点·奥尔夫德场地牢。
“这地牢可真冷啊……”
铁栏栅外的走廊传来久违的人声,他人的脚步和话语让囚徒感受到了久违的外界刺激。
“啊、啊啊……”他痴痴地叫了起来,目光停滞在石壁上,再也不动弹。
“就是他?布里希嘉曼的手下?”霍尔德打开了牢门:“噫……大冷天的,他怎么光着头?”
图翰解释道:“因为这个人总是像疯了一样拔自己的头发,我干脆就给他剃光了。”
霍尔德慢慢靠近这个看上去不怎么正常的囚犯,他的眼珠不再转动像是凝固了那样,嘴角还流出了哈喇子。
将手指放到囚犯眼前晃动,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自打他被抓到之后,他的呆滞症状越来越严重,现在你就算是打他一巴掌他都不会还手。”
“你抓的这是佣兵吗?我怎么感觉像个精神病人·。”霍尔德围着这个俘虏绕圈,仔细观察着:“查出他是什么身份了吗?”
“一个小混混,绰号……”图翰拿起了挂在墙上的资料本:“绰号棘皮,本名无从知晓,他主要以被人雇佣为生,有很大的赌瘾,四处欠钱不还,居无定所,一名在普通不过的小混混,这是我们在第八次火并中抓获的俘虏,就是无数像他这样的人撑起了布里希嘉曼这个名号。”
霍尔德皱起眉头:“那这个俘虏就失去了作用,带我去看其他的。”
“不用看了,”图翰·莫里斯摇摇头:“都是这样的,被俘虏之后就出现这种症状,然后渐渐的不再进食,最终饿死在牢房里。”
“诺维尔,你怎么看?”霍尔试图询问薇尔丹蒂的意见.
薇尔丹蒂诧异地看了一眼霍尔德,然后为难的分析道:“首先这病肯定不是天生的,诅咒或者是药物,都能达到这种效果,可惜我对此所知不多。”
霍尔德挑挑眉毛:“嗯,虽然都是废话……但还是谢谢你提供了思路,布里希嘉曼肯定是也是用了某种手段,只是我们暂时看不出来。”
薇尔丹蒂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她突然很想暴揍这个矮子。
“那么究竟是何种手段能让人入狱之后出现这样的状况……”图翰很疑惑,在他的思维里一旦入狱就应该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了才对,究竟怎么才能做到?
得知这囚犯没有任何危险以后,霍尔德一边说话一边对囚犯上下其手查找病因:“撇开这些复杂的想法,看事情要看事情的本质,而这件事的本质很简单,我们要从他嘴里听到我们想听的话,但他却说不出话来了……什么样的原因会导致他说不出话呢?”
图翰理所当然的摊摊手:“原因?原因很简单,他疯了啊。”
“为什么疯了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又不是哑了。”霍尔德反问道。
“这……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想说什么,所以才说不出话吧?”
“是吗?我见过的疯子大多数可都是喋喋不休,像他这么安静的疯子肯定另有隐情……”说着,霍尔德突然狠狠地在囚犯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像是带着一股要把这囚犯给掐死的劲,薇尔丹蒂和图翰看了那一掐都感觉泛疼,手臂活生生的掐紫青了。
“啊……呃……啊、啊、呃……”囚犯很明显的开始疼痛,他猛劲抖了一下便做尖叫状,他的样子像是在声嘶力竭的嚎叫,伸长脖子张大嘴,腮帮子后面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但他却只是发出断断续续不完全的声音,就像是嗓子里堵着个什么东西。
霍尔德指着囚犯对图翰和薇尔丹蒂说道:“看,虽然对外界刺激的辨识能力明显下降,但他很明显地还拥有知觉,不过他的惨叫听起来不太正常,像是脱了毛的母鸡,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认为他哑了。”
薇尔丹蒂试探性的推测道:“他的嗓子出了状况?”
霍尔德扼住囚犯的下颚,使其张大嘴巴,然后回答道:“这点我们一看便知。”
灯光刺进了囚犯久未被照亮的口腔,按理说这个部位不应该接受光线的照耀和众人的视线,所以口腔里的所有器官都显得那么不雅
但这些微不足道的不雅在囚犯张大嘴巴的那一刻就被霍尔德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感觉到了比肮脏的牙齿和刺鼻的口水更加令人惊悚的事物。
霍尔德居然从囚犯的口腔里感觉到了一束视线,有什么东西正从幽窄阴暗的喉道里窥视着霍尔德,正如霍尔德从口腔窥视着它一般。
什么?口腔里的视线?霍尔德一阵惊悚,随即感觉到了恶心,本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了那个地方,那种生理上的异样感。
压迫的视线和霍尔德的惊悚感随着灯光深入咽喉一同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灯光照亮那只眼睛————那只长在口腔里,直直地,像是活物一般死死盯着你,那怪物一般的眼睛。
那股令人作呕的熟悉感觉又涌上心头。
“嘶……”霍尔德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印着眼睛的金币。
“没错,一模一样,这硬币就是照着这只眼睛印出来的,这是某种诅咒……”
薇尔丹蒂和图翰注意到了霍尔德精彩纷呈的表情,这个男人居然对这喉咙说眼睛?他们好奇地凑上前来想要看个究竟。
“别,别看。”霍尔德挡住他们:“我怕你们看了,吃不下饭。”
“你这样只会让我们更想看。”薇尔丹蒂丝毫不理睬霍尔德的警告,她拨开霍尔德执意要看囚犯的嘴里究竟有什么。
直到与那眼睛对视,薇尔丹蒂的惊悚感完全炸开了,她猛地合上囚犯的下巴,然后退后到墙根,下意识要拔剑斩了这奸邪之物。
“什么妖怪!!”薇尔丹蒂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叫,宝剑指着囚犯不停地颤抖。
这也难怪,她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受到了那种惊吓,是个人就会被吓死。
“不要这么粗暴。”霍尔德摁下了薇尔丹蒂的剑锋:“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这他妈什么玩意?”图翰的手也摁在了猎刀上,这大老爷们也有点吓着了。
“这是一种诅咒,已经从咒术升华到了秘术的范畴,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接着霍尔德抽出了匕首:“但接下来就能看出很多了……他要是死了你不会介意吧?”
“你随意。”图翰无所谓的耸耸肩。
薇尔丹蒂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了:“你不会要杀了他吧?”
“不然呢?”话音未落,霍尔德就让人猝不及防地将匕首捅入了囚犯的喉咙,下手之利落干脆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通背生寒。
囚犯眼中的烛火只是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暗淡消失,饱受摧残的生命终于结束了人世的旅途。
当一个人可以谈笑间取人性命,那么人命在他眼中是否与筹码无异?
匕首抽出,喉咙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横正的伤口,血液途径他干瘦的锁骨流进枯瘪的胸膛,然后沿着胯间往地上流。
霍尔德扶住囚犯的尸体,正打算抽出他身体中最后的利用价值。
“诅咒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恐怖……”他掏出一个透明的烧瓶,又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少量的血液渗进瓶子:“最难缠的莫过于‘活体尸臭’。”
他将瓶口罩在伤口上,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喃喃自语:“来,小东西快出来,我的血可甜了……”
伤口开始发鼓、膨胀,透过被撑得泛薄的皮肤,能看到那只丑陋的眼睛在尸体里四散窜动,但就是不肯钻入瓶口。
“真是个谨慎的怪胎,它想要回到主人的身边。”他将手指摁在瓶底,通过直接触碰来发动瓶上刻印的咒令。
红色的光滑游走在雕纹间,霍尔德的鲜血开始在瓶内沸腾,变为了血雾翻滚升腾。
这只怪物似乎闻到了香气,它终于按耐不住钻出伤口落入瓶中,贪婪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看起来是的确是【活体尸臭】无误了。”霍尔德把瓶盖盖上,这只眼睛终于无处遁形:“秘术并不像咒术那样拥有那么细致的分别,它们凌驾于咒术所遵循的基本法则之上,因为无据可循,所以每个人的秘术都自成一脉——各不相同,神秘莫测,这就是秘术这个名字的由来。”
“而【活体尸臭】则是在秘术之中臭名昭著的一个诅咒体系,通过割舍自己的一部分肉体作为献祭,换来的是诅咒对象的确定性死亡。”霍尔德举起烧瓶,透过昏黄的灯光注视这怪物:“具体是各有各的不同,但是这个作为祭品的肉体还活着,我们就能透过它找到罪魁祸首。”
事情有了进展,图翰却感觉越来越可怕了,这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表情有些不安:“他把自己的眼睛割了下来?然后这只眼睛还企图要长回去?”
“布里希嘉曼……”霍尔德没有理他,轻嚼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兵贵神速,下午就集结队伍,我们即刻出兵。”
“霍尔德,你实话告诉我。”图翰·莫里斯摩挲着刀柄,表情像是钢铁一样生硬:“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霍尔德摇头:“我们仍然不知敌人的底细,所以我觉得胜算不高……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就会打消除掉他的念头吗?”
“算了。”图翰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儒弱:“多说无益。”
“是啊,多说无益。”霍尔德狐疑地扫视四周:“中午十二点来我的房间……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霍尔德走了,只留下图翰·莫里斯和一具尸体。
这是一道选择题,不告诉别人意味着不信任自己的部下,而告诉了别人意味着不相信霍尔德,对于图翰来说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外人还是自家人?这好像没得选。
图翰也回到一层主厅里,所谓的主厅其实就是奥尔夫德场这个洞窟本身,这宽大的中央方位平常都是用来充当储物室,此刻所有主事都在这里等着他的决定,他的余光审视着每个人,但不好像谁都不那么可信。
霍尔德的话点醒了图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几个丧命的权利者就是图翰的前车之鉴,别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集结队伍,下午两点整,荡平布里希嘉曼之辈!”
上午十一点·奥尔夫德场主储物空地。
突兀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但没有人敢违抗图翰·莫里斯的命令。
“让一个小屁孩来管帮派之间的事?老大是不是昏头了?他能帮上什么忙?”其中一个主事对于霍尔德的能力颇为质疑。
“谁说不是呢。”
“那小子就是个杂货商,资金援助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能出什么力嘛?”
其他的主事纷纷附和,刀尖上舔血的猎人向来看不惯耍嘴皮子的商人。
“别忘了那辆马车,”普西突然出声:“30倍的空间扭缩率,我们谁能办到?”
众人息声,诚如普西所说,一位商人或许扭转不了战局,但一位高明的咒术师或许可以。
“能毫不费力的制作出30倍扭缩率的空间扭缩咒,他或许已经是一位秘术师了,那么我们的胜算……”杨维奇的话总是说到一半,只能让人勉强听个大概,他的眼神像是一块幕布,幕后的东西躁动不安却被完美掩盖。
普西和杨维奇,所想不同的两人视线相互碰撞,揣测着对方的端倪。
“你们之中……”杨维奇首先停下了脚步,转换了话题:“有谁是真正想与布里希嘉曼为敌的?”
他的问题回荡在这蒙昧的洞窟,叩问其他四人的心扉。
“老大的命令就是我的目标!”巴库鲁首先出声了,这个糙汉子除了力气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忠诚与直爽:“这由不得想或者不想,领导者的命令需要我们的遵从!”
剩余三人也不置可否,没人敢对这么直接的话语说一个不字,没人敢挑战图翰的权威,起码暂时是这样。
“明知道是必败的一仗,你也会去做吗?巴库鲁?”
“是的,我会去做,况且这场仗我们必胜!”
杨维奇发出桀骜的讥笑,那声音就像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呼吸:“呃呵……没人敢保证这是一场必胜的仗。”
“那这个道理对于敌人也同样适用!”巴库鲁粗壮的拳头砸在墙壁上,气血涌上头,肌肉开始紧绷:“如果你再敢说这种话我会把你撕成碎片!”
“不,对于‘他’可不适用,因为我们的敌人甚至都不是个人类,没有人类能够战胜‘他’,永远没有。”
“你见过他?”巴库鲁眯起眼睛,杀机在心底暴涨:“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这么激动。”杨维奇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信息源自一个你们都无法拒绝的东西。”
接着他翻开了面前的一块油布,里面是成摞的储物箱。
“看看这些,英勇的猎人们!”杨维奇翻开其中一个箱子,满满一箱都是熠熠生辉的金币,每一枚印着那硕大的瞳孔,每一枚看起来都那么诱人:“这是你们应得的!跟随我,我会许诺你们更多!”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普西觉得这令人发笑:“所以,你承认你是背叛者了?”
“背叛者?”杨维奇带着癫狂和嚣张反问:“不,我只不过遵从于古老的准则!乌瓦克信奉力量还有权势,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们出的价比较高。”
“高?有多高?”巴库鲁活动着臂膀和脖子,发出炒黄豆般哔哩啪啦的响声,将惯用的长柄斧从背后抽出,这个像熊一样的汉子身高瞬间暴涨到两米以上:“三四层楼那么高吗?”
“哦哦哦,我知道你的忠义,你是图翰捡来的孤儿,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你。”杨维奇的视线投过巴库鲁看向其他三位主事:“那么其余的各位怎么看呢?”
剩下的是卡比,就是那个留着夸张莫西干头的家伙,还有塔拉法,他们之中最老的长者。
卡比露出轻蔑的笑,他觉得这一箱金币微不足道,等到背叛者死去,这箱金币还不是他的囊中物?
“抱歉杨维奇,公会的规矩在先,这里不容许背叛者,比起图翰老大我也不可能去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卡比拒绝了他,惋惜地看着杨维奇。
“同上,维奇,据我的经验来看束手就范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塔拉法从胡子后变魔术一般取出了火铳和匕首:“年轻人最好听老人的劝。”
“看,大势所趋。”普西耸耸肩,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平日里他和杨维奇是最不睦的,经常争权夺利:“你打算怎么办呢?”
“嗯……”杨维奇开始沉吟,接着他扬起头审视这四人,宛如在看枯木败草,仿佛他已经是胜利者。
“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指节与手掌碰击,掌声像是鼓点一样,久候的伏兵踩着节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挨个翻开这一摞摞的箱子。
黄金的光辉成倍的增长,四位主事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愈发的精彩。
“这所有的箱子里,都是黄金。”杨维奇大手一挥,每个箱子都打开了,全都是金灿灿的,他身后那简直是一座金山,人们甚至都能嗅出黄金熔火时的味道。
“喜悦吧,这些都可以是你们的!!”
我能用这座黄金大山干什么?
每个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个问题,然后脑海中接踵而来的就是数之不尽的美酒、美食、美女,长至一世的荣华富贵。
想得更长远一些,那就是私军、领土、地位,万世的家业。再不济你甚至可以用它洗个金币浴,或是打造一座黄金的城堡!
没有人的眼睛不犯直的,它们散发着属于权势的光辉,犹如鲜肉予之恶狼,激活了人们心中潜藏已久的欲望,钱可以生钱……而欲望,可以催生欲望。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们的忠诚究竟值多少?”杨维奇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这次他有身后的金山作为依仗,又有伏兵在阴影中盯着主事们的人头待价而沽,虽然语气缓和多了,但威压却比刚才更盛。
倒戈之意在主事们心中蔓延开来,金光闪烁,人心渐惑。
“我呸!!”
巴库鲁大喝一声,人还没到近前,但长柄斧已经先到了,他像是一团劲风冲向杨维奇。
“哈哈!巴库鲁!”杨维奇大笑着躲开他的斧头,长柄斧落空斩到金山上,一箱金币应声变成了两半,黄金像是流水一般往下淌,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
“收起你的臭钱!我看不到任何的诚意!”巴库鲁又是一挥,数百枚金币在这一挥之间断成两截,半圆形的金币飞溅的四处都是。
杨维奇抽出猎刀,他笑得那么嚣张:“钱不就是诚意吗?”
“钱是诚意?你真他妈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兵器在一片铜臭中碰撞鏗鸣,杨维奇的笑声和巴库鲁的怒吼此起披伏。
“财富才是最忠实的,巴库鲁!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始终是别人的,巴库鲁!”
杨维奇正疯狂的嘲笑这个汉子的愚忠,仗着自己的敏捷游走在刀光剑影里,只用一把猎刀和长柄斧拼的不落下风:“如果你仰赖人与人之间虚幻的感情就大错特错了,巴库鲁!那都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到最后你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杨维奇的猎刀突兀地上挑,力道之狠就连划过的空气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沿着巴库鲁的胸口出现了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杨维奇·普拉多利的技巧很棒,图翰常这么说。当时巴库鲁没当回事,现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
‘你个傻大个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我就放心了!’
烦死了,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他的话,老大他还没死呢……我也没死。
“哈哈!!你这半吊子的猎人,不成器的家伙!靠着关系担任了这么久的主事!到头来仍然是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垃圾!”
真是聒噪,看见了吗老大?这就是你赏识的人,现在他带头造反……你真他妈老眼昏花,没有识人之明了。
巴库鲁的半张脸被鲜血飚溅,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而撕裂。
“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唯有利益是真实的,拿到手里的才可以信任!”杨维奇的气势越来越盛,火花与鲜血在劈砍间飞溅,交织成一首暴力与鲜血的赞歌:“这世上,有价值的东西才值得你去结交!巴库鲁!!”
那是一个夏天,是巴库鲁的生日,听说在四季之中这个季节与寒冷的世界最不相称,那本该是骄阳似火的三个月份。
“嘖……”战斗本能让巴库鲁回神了,杨维奇疯狂精准地斩击让他招架的很吃力,刀锋在斧柄上起舞,叮当作响并且火花四溅。
金币溅散的到处都是,随着火花而明灭,满地金色的眼瞳冷漠注视着两个无知凡人的愚昧争斗。
“看,伤口已经让你支持不住了。”杨维奇突兀地斜斩划中了巴库鲁的大腿:“弱势持续的累积充其量不过是弱势群体,而强者总是自强,生生不息!”
“啊!!”巴库鲁愤怒地低吼,抡圆斧子一个大横扫逼退了杨维奇,接着将斧柄杵在地上,他的面容因为缺氧显得纠结而扭曲,本就满是横肉的脸上青筋暴起。混沌击退意识,在脑中占据了上风,不受控地回忆又乱糟糟浮现在眼前。
【生日?像巴库鲁这种人的生日其实和其他日子没区别,一如既往的寒冷和饥饿是日程表上逃不开的项目,也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象该怎么庆祝。】
【五岁那年双亲就死了,五岁以后再也没有人为这个孩子庆祝生日,他能勉强着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天意了,不应该奢求更多。】
【“你还想这么多屁事?乌瓦克人从来不过生日,在这片恶土上只有生存是必须的,至于其他不必要的都可以放弃。”图翰知道这小子的心事后,笑着拍了他的脑袋:“只要你活下去,每一天都是生日!”】
“哈,啊哈……”大口的空气涌入巴库鲁的肺部,严重的伤势令他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又获得了短暂的清醒,思绪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来回交替,视线也随之忽明忽暗,这一刻他脱离了回忆,看见了杨维奇凶狠地攻击,但下一刻又坠入了回忆……
【果然人和人是难以互相理解的,何况一个刚刚认识的大叔,这回答不出巴库鲁的料想。】
【“那么,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而已。”】
【“就是今天。”这句话出口之后,巴库鲁显得有些落寞,无人庆贺的生日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普通的一天。】
【“……等我一下。”说着,图翰就跑开了,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巴库鲁只是一根筋地等待这个奇怪的大叔。】
【大概有一两个小时,图翰跑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干酪乳。】
【“抱歉久等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你今年几岁了?”】
【“刚满十六。”】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说全名。”】
【“兰德利,兰德利·费拉辛。”】
【“那么兰德利·费拉辛,祝贺你十六岁了,吃了这块酪乳和羊肉,这是我对你真挚的祝福。”】
【“我以为你不会为我庆祝生日,为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庆祝或者是不庆祝,这是个简单的选择,但我要是选择了为你庆祝,那你的心情就会好上一整天,所以……人嘛,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巴库鲁的鼻子有些泛酸,很少有人这么关心他的感受:“我头一次觉得出尔反尔是件好事……”】
【“哼,傻小子。”图翰把巴库鲁的头发揉的像鸡窝一样乱:“只限今天,要记住出尔反尔的人绝对不能信任,以后不要再告诉别人真名了。”】
【“那我……”】
【“兰德利在古语里的意思是宽广的,像大海一样,但我看你小子长得那么壮实,就叫巴库鲁吧,意思是猛士,以后跟着我混就叫这个名字,每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吃的那么好哦。”】
【“我又不是每天都过生日。”】
【“哈!傻小子,到那个时候你再过生日就会比现在隆重百倍,你会成为乌瓦克的上层人士,有权势的人。”】
【“就是有很多钱呗?那个时候我就不用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但你要谨记这一点,不要向权势低头,你是权势的主人,不能成为它的奴隶……”】
噗呲!利刃从巴库鲁胸中穿过,毫无征兆,这个汉子难以置信地扭头,他发现死亡来自人性最冰冷的深渊。
“嗨,巴库鲁。”卡比站在巴库鲁身后,他那招牌式的莫西干头还是老样子搞笑得不合时宜,他的匕首正插在巴库鲁背后。
“你……”
“别这样,我只是做出了我的选择。”卡比狠狠地拔出匕首,将这个两米多高像熊一样的汉子推倒在地:“你看,乌瓦克的准则,价高者得,他的出价最高。”
巴库鲁直到死之前都难以相信这事实,他本以为同一阵营的便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但他们接二连三地变节了,在这条肮脏的大河里随波逐流。
他再也抑制不住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溢出,发出最后的断断续续的声响:
“你们这、群……奴隶……”
塔拉法掏出火铳对准巴库鲁的脑袋,长者也如此贪婪,他与金钱打了半辈子交道,对于金钱再了解不过,所以他顺势而动,选择了更强的那一方:“权势即是一切,再见,巴库鲁。”
一声枪响,巴库鲁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塔拉法吹去枪口的烟尘,以及颅骨的碎裂声中。
这世界上又少了个正直而忠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