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直到转过脸来看到孙姨娘笑意盈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时，他才明白方才自己听到的确实是从这女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面上的怒意一闪而逝，他厉声道：“糊涂！”

“枉你还是颜儿的生母，竟然想把女儿送去给人家做妾！你怎的这样自甘下贱？难不成为了攀附王府，就连颜儿你都忍心送出去？”

孙姨娘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眸中的受伤不是作假，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就是如此看自己的。

她曾以为，在他心里自己就算再怎么比不上夫人，起码算得上善解人意、温柔贤淑，却没想到自己为妾就是“自甘下贱”？

想到这儿孙姨娘红了眼眶，后退两步，一下子从宁国公身边离开，委屈道：“老爷，你就是这么看妾身的吗？妾身一个小门户出来的庶女，是不如老爷您想得长远，也不如夫人想得周到，可您不能质疑妾身对大小姐的一片心！她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妾身怎么能不为着她想？”

宁国公蹙了蹙眉，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歉疚，“音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哭啊！”

孙姨娘扑进他怀中，抽噎着道：“老爷，妾身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出身贵重，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做妾，可是妾身不同，妾身是小门户的庶女，自小就受人冷眼，所以怎么忍心让颜儿再去过那样的日子？”

“好好好，我知道。我明白你是为了颜儿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夫人想的确实周全，颜儿那样单纯善良的姑娘若是入了王府少不得要受人算计，你又怎么忍心她去那虎狼环伺之地？你真以为那侧妃就是那么好当的？”宁国公一边安抚一边试图劝服她。

谁成想她竟伸手将他一推，在他怀中站直了身子，瞪他一眼不满道：“说来说去，老爷还是要把颜儿的婚事交给夫人做主？最后把她嫁给一个穷学生或者门第寒酸的人，是也不是？”

宁国公轻叹一声，“是，这事儿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你休要再提了。还是多陪陪颜儿吧，毕竟以后嫁了人，你们也不能经常见着了。”

“呵，说到底你还是偏心二小姐，觉得颜儿一个庶女，就算嫁个五品的人家做正室都是高攀！”孙姨娘见他打定了主意，一脸怒意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宁国公无奈地摇摇头，唉，终究是不一样。不过幸好，颜儿生性善良，是自己的女儿，没学了她身上的市侩、贪慕虚荣和小家子气。

孙姨娘怒气冲冲地走出书房，刘嬷嬷看她的神色就知不对，事情定然是没办成。

她上前两步迎上孙姨娘，一脸不赞同地：“姨娘，何必跟老爷发脾气？有什么事好好说才是啊。”

“哼，好好说？他一颗心都偏向了他的夫人，我还如何能跟他好好说？”

刘嬷嬷闻言迅速地“嘘”了一声，透过窗纸张望了一眼书房内的情形，“姨娘，回去说，回去说。”

回到清音院，孙姨娘刚进了里屋坐下，就气恼道：“我的一片心都喂了狗，他个没良心的，竟然如此待我。嬷嬷你说，这十几年我操持后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如今那个女人一开口，他就敢把颜儿的婚事交给她！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嬷嬷……”

说着说着，她的眼角落下泪来，我见犹怜。

“姨娘，不打紧，咱们还有大小姐呢不是？就算夫人真给大小姐许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咱也不怕。到时候让大小姐去老爷面前说道几句，不光亲事成不了，恐怕夫人都不好跟老爷交代，回头还落个苛待庶女的骂名，你又何必着急？”

刘嬷嬷心疼地劝解，她是孙姨娘的乳母，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若不是她，自己恐怕还留在孙家做粗使婆子呢，又怎会不一心为着她？

孙姨娘恍然，对，她还有颜儿，老爷就算再看不上自己，可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对颜儿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只要到时候颜儿哭闹一番，他还是会松口。

“对，瞧我都气糊涂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一点忘了。”孙姨娘顿时如释重负，抬起头来，眼中还噙着泪，却笑了。

“姨娘啊，就是关心则乱。”刘嬷嬷同样笑道，眼含宠溺。

“多亏了嬷嬷提醒我。只是，那女人如今已经把颜儿的亲事抓到了手里，回头难不成还要来掌管后院？”孙姨娘眸色一寒，心底有些惴惴。

虽说温舒雅的嫁妆一直在她自己那儿，可是这国公府里的开销可都是握在自个儿手里的，这么多年，她甚至早就当成自己的东西了，若是有一日那女人要拿回去，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更别说颜儿的嫁妆她攒了那么些年，有不少都是从府中的账目上偷偷划走的，若是被那女人看出来，说自己侵吞夫家财产，自己说不定还会被老爷休了！

想到这儿，她眼神狠戾起来，容色阴沉，颇有些骇人。那个女人早该死了，当年没让她直接见了阎王是她命好，如今还想挡颜儿的路？休想！

她凑到刘嬷嬷耳边轻声低语片刻，眸中精芒闪烁。

书房里

孙姨娘走后，宁国公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若音不知道，就算是澜儿心许相王他也是要拦着的。妇道人家只看到相王府的显赫和风光，却不知道皇权的斗争有多么残酷。

一旦姚家的女儿牵着进去，那么扯进去的还有整个东煌姚氏。

姚家历代能人辈出，有出将入相之才者不在少数，然而自南秦建国后数代姚家子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抹去盛名、淡去光环，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承爵之人。

如今的姚家，已与百年前前朝的东煌姚氏不可同日而语了。如今的姚氏后代，无论有多通天的才智，也只能收敛锋芒做个循规蹈矩的忠臣，否则难保不会令当权者起疑。

宁国公看着窗外那轮清瘦的月，朦胧的光晕清雅似画中，他低叹一声。

翊儿，是爹爹对不起你，如果你没生在姚家，没生在宁国公府，兴许你如今也是名动天下的翩翩少年郎，姚家除了富贵和虚名从来没能给你什么，却束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