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

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

送走安宁，沈千寻倒是想起了旧人。

看着那些精心烹制的花饼，她不禁想到小喜的好手笔。

自那人死后，魂魄不曾来入梦。他们好歹也是姊妹一场，哪里知晓，会闹得如此下场。她固然是对那人心里存着几分惋惜之心，更多的还是怨怼。她若是还活着，该有多好。总是如是想着。

“云欢！”沈千寻见着云欢在一边看着医术，神态安详，倒是不大忍心叨扰，凑上前，朝着那人笑了笑。“我想着往丞相府走一遭，拜祭小喜，过几日就要往赵国去了，还不知何时归还，这几日日头和暖，出去走走，也不妨碍，是也不是？”

见着这人这副模样，云欢纵使是有些不情不愿，倒也不好说些什么来，苦笑连连，轻声道：“主母的心思，云欢自然知晓，只是主母也要好生护佑自己才是，莫要因为别人损伤自己，才是正经！”

纵使是如此说着，云欢还是长叹了一口子浊气，帮着沈千寻找了一间厚实的罩衫，朝着那人说道：“主母啊主母，当真是拿你没有半点法子，你这样真心为人，若是也能得到旁人真心，云欢也就不多说了。偏得小喜生前背叛于人，这会子主母还要以德报怨，这样好！”

“小喜对我，到底存着几分真心，而后也怪我忽略了她，才叫她生了异心。那丫头，也不知是受了几多委屈，我心里惦记的很，想着还是前去瞧瞧为好！”

云欢应了一声，帮着沈千寻穿戴周全，搀扶着她出了门子。

安泽安西在离天津外头守着，见着沈千寻打扮齐全，好似是要出门，登时就有些慌乱。朝着那人忙道：“主母莫要出门才是！”

“怎么？”沈千寻挑了挑眉，见着他们二人都是一脸焦灼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若是你们主子问起，只说是我自己一定要去，与你们二人并无半点干系，这样也就罢了，必定不会叫你们为难了去！”

这会子就已经十分为难了。

这人哪里知晓箫元澈对她自是百依百顺，对他们还是一如往昔，十分严苛。

这会子若是叫沈千寻出了门子，等会子可就是他们吃苦受罪了。“还请主母见怜我等，莫要出门才是！”

“今儿个日头极好，我怎的就出不得门了呢？”她愈发有气。“你主子往何处去了？”

额！

安泽安西皆是摇头。

沈千寻冷哼一声。

“你们两个也跟我一起出门便是了，与其是叫他来说你们的不是，倒是不如跟了我，我好歹也是公平公正的主儿，断然不会委屈了你们，如何？”

安泽安西无言以对，也不敢惹恼了这人，索性也就应了一声，跟着沈千寻一同出了府门。

那沈枫本就是谋生无门，朝中俸禄哪里够他供养这府中上下百口人等。正自思量着削减开支，裁减几个奴婢婆子，就听得管家来报，只说是沈千寻归家。他许久未曾同那人开口，这会子手中拮据，又打起了沈千寻的主意。

这天下人都知晓沈千寻生意经极好，这会子已然是赚的盆满钵满。非寻常人等所能比拟一二。

他刚急匆匆地赶到府门前头，就见着沈千寻一等往梧桐苑方向去了。

他心口兀自暗惊，知晓这人同小喜深情厚谊，一时之间又有些不忍来。

小喜之死，也着实叫他痛心，那样一个好人物，就这么被人给害了去，到底难为人。大夫人这时候固然是收敛了几分，却也叫人生厌，着实喜欢不得。加上沈千暮被鲁青阴玷污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已经数日未曾同那人碰面。

他兀自沉吟，来回踱步，还是不敢我那个梧桐苑走一遭，索性站在一边，候着那人出来。

沈千寻刚进院门，就见得那梧桐苑满园堆积，看起来着实荒凉。

往前走了数十步有余，推门而入。里头蛛网暗结，相互交错，雾蒙蒙一层积灰，却也不难看出，之前其中庄校严饰，极令华好。中敷婉筵两头安枕，萧笛箜篌，琵琶鼓乐之属，毕陈左右，无所缺漏。

当初，沈枫对小喜，到底存着几分真心。许是因为腹中胎儿，又许是因为小喜温柔多情的缘故。

只是小喜已死，万事寂灭，倒也无有几多话说。她呆立一旁，两眼红红。看着那灵柩牌位，两眼通红。

“小喜！”她哽咽几分，用手拭去那灵位上头的灰尘，珠泪滚滚。“小喜！”

人死如灯灭，沈千寻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鬼神。只是因着柳如云信佛的缘故，这才信了几分。呜呜咽咽，哭了半晌。

一边的云欢看着，生怕这人忧思伤身，轻声道：“主母，这会子主母来看，小喜已经足够安乐，若是叫小喜知晓主母因着她的缘故，反倒是伤了身子，才是大为不好！”

沈千寻微微颔首，苦笑连连。

“小喜乃是个可怜丫头！”

云欢对小喜还存着几分厌恶之心。忠仆不忘主，小喜生前也不知是做了多少荒唐事儿，切莫说是因为什么缘故，纵使是沈千寻待她不好，她也要忠心耿耿，莫存二心，况且沈千寻对那人恩重如山，分外珍惜。如此相像，到底为沈千寻不值。

顺天者逸，逆天者劳。小喜有今日下场，到底不过就是自食恶果罢了。沈千寻忘了那人千般万般错处，只记得那人千好万好，故而十分伤心。

云欢向来是个记仇的主儿，知晓那人做了什么荒唐事儿，是以没有多少可怜的心思。毕竟，柳如云胎儿殁了，乃是小喜手腕。她如何得忘？

衰草连天，苍烟迷树。

从这雕窗外头看过去，只见得那荷池衰败，周遭寂寂，倒好似是到了暮秋光景。

想来小喜生前，这梧桐苑寂寥无声之时，必定也会隔窗听琴，看着这月明露重，必定也有几分冷清之感。毕竟当初在拾锦苑中，他们千好万好，日日欢歌笑语，哪里能叫她委屈了去？

那时节，他们相悖，并不往来。想来也着实叫人难过，这小妮子，必定是日日以泪洗面，着实可怜的很。她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惜。

小喜智术浅短，反倒自害其身，落得如此下场。

柳如云不同她计较，纵使是没了孩儿，也未曾怨过一句，只是有些时候，恨意滔天，也好过波澜不兴。

“走吧！”沈千寻恋恋半晌，看着那牌位，长叹了一口子浊气，径自去了。

云欢跟在后头，顺手掩上门子。

沈枫也不知是那么多房姨娘，还有一个厉害的夫人，纵使是对小喜有心，却也惘然，这梧桐苑，再过数年，只怕是被传成一个鬼屋，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进来。到底悲戚。

安泽安西在外头守着，见着自家主母出了门来，赶忙迎了上去，朝着那人苦笑两声。

“主母，咱们该回去了。若是出来的久了，被主子知晓，必定饶恕不过我等！”

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汉，竟是这样没有血性。

“怕他怎的？”沈千寻冷哼一声。“他日日出门奔走，我何曾说过什么来？这会子咱们出来走走，倒是成了错事？云欢，你倒是说说，我可是抱病在身么？”

“主母一切安好！”云欢也是一脸为难。安泽安西的盼望，也是她的盼望，只是这人哪里有半点回去的意思，到底磨人的很。“主母该看的也都看了，是该回去了！”

“云欢！”沈千寻瘪了瘪嘴，看着云欢，一脸无奈。“怎的连你也这样说？日日都在府中待着，闷得慌，不如咱们去西宁庄走一遭，看看夏禾如何？”

“主母，今日晚了些，倒是不如明日同主子一处，也是好的！”

“呀！”沈千寻愈发气恼，无可奈何，只得依着云欢的意思。

刚出了梧桐苑，就见着沈枫在外头候着，忧心忡忡，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