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惠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可以濯吾缨。

龙渊念叨半晌，这是当初张宁九最爱的一首。也不知是带着几多欢喜，每每唱起，如珠落玉盘，错落有致。也不知叫人添了几多欢喜。着实难能。

“一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欧盟！”

龙渊坐在一边，轻咂了一口子茶水。悔意滔天。

早知如此，两地悬心，不得相见，不得多问，倒是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想着要有何种盛名，君临天下又能如何？到底愁损真心，若是同张宁九朝夕相对，日日恩爱，到底自在许多，他愈发不明白，当初为何如此执拗，只想着当上九五之尊。

现如今，竟然闹到了如此下场。

听闻大燕皇帝萧宁硕对张宁九十分恩宠，还曾说过愿为她楚舞，愿听她楚狂声。

那时节，日日下雨，他在王府之中，腿脚不便，心有悲戚，嫉妒的发狂。

这会子却又被龙碧漱一等，逼迫至此，本想着早日接回龙碧漱，现如今却还是成了梦境。

大燕，汴京城。

一到傍晚，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是入冬之后，大燕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看起来倒也壮观。

宫里静悄悄的，只有那些太监宫女脚步匆匆，走在雪里“吱呀吱呀”的声音，传在耳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紫烟端着药，刚准备端进去，就听着那里头的人也不知是说着什么。如泣如诉。

刚进门，就见着张宁九赤着脚，站在雕窗旁边，看着外头飘然而下的大雪。

紫烟心里兀自一惊，忙不迭地走上前去，朝着那人轻声道：“娘娘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听闻五皇子进宫了。怎的未曾进来？”

紫烟轻声回道：“回娘娘的话，听闻五皇子往龙乾殿去了。等会子必定是要来的吧！”

“龙乾殿？”

张宁九眉头微蹙，倒是有些日子没有网龙乾殿去了。

她孕中多思，想到那萧宁硕对她到底有几多好处。她向来是个无情之人。却还是对那人带着几分不忍，他为人倒也极好，这会子想想，也还算是成功的一个。

“嗯！”张宁九兀自点头，将紫烟手中端着的安胎药一饮而尽。眉头紧蹙。“本宫也要往龙乾殿走一遭！”

“娘娘，外头风雪大，若是伤了身子，该怎么好？”

“你也不过就是怕元章责难，你且放心，本宫还是做得主的！”

紫烟听了，闷不吭声，取来那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在张宁九身上，跟在后头，小心翼翼，一同往龙乾殿去了。

那雪地上的脚印，又迅速被大雪覆盖，好像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

甫一到了龙乾殿，就听着萧元章恁的崩溃的声音。

“当初你我可是说好了的，我叫你见着安宁，你就给我传国玉玺，这会子倒是全变了，这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可莫要叫我瞧不起你，到底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人间帝王，怎的半点不知一言九鼎的道理？”

萧宁硕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昏昏沉沉。这会子见着萧元章那张酷似张贵妃的脸，微微出神，轻声道：“九儿，九儿！”

萧元章气得不轻，冷笑梁上。

“我母妃心里何曾有过你？倒是你，这样念念不忘，着实可笑的很，你若是将传国玉玺给了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母妃可怜可怜你，见你最后一面，如何？”

那人犹自不答，一脸迷蒙，叫着“九儿”。

张宁九听着，心中微颤。

萧元章见着是张宁九来了，一脸错愕，赶忙迎了上去，轻声道：“母妃怎么来了？雪这样大，走在雪地里头到底难能，若是有个好歹来，又该如何？”

“不妨事！”张宁九摆了摆手。这龙乾殿里头，灯火尽亮，火光四射，倒也带着几分温情。

比之外头不知是要暖和多少。她不禁想到自己初进宫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气。

那时候跪在地上，凭着萧宁硕召见。一共二十多个精挑细选来的秀女，都有些姿容，那时候萧宁硕最钟爱的乃是箫元澈的母妃安明玉。都说那人生的极好。张宁九当初自恃美貌动人，无人能够匹敌一二。

后来果然不虚，萧宁硕见着她，就对她百般宠幸，想当初，也是得到独宠的人。

这些年来依旧如此。凡事都不叫她委屈了去。

明明知晓，玉贵妃的死同她脱不了干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如此，箫元澈断然不会这样恨毒了他。

“你且下去！”张宁九朝着萧元章觑了一眼。“纵使是你问的再多遍，也是枉然！”

“母妃！”萧元章一脸颓丧，看着自家母妃的眼神，疑窦丛生。“母妃有法子么？”

“出去！”

萧元章见着那人动气，心跳如雷，依着那人的话，慌慌张张出了龙乾殿。

那紫烟也尾随其后，出了门子。

“好端端的，怎的这样动气？”萧元章朝着紫烟觑了一眼。一脸责难。

紫烟苦笑连连，轻声道：“这事儿属下着实不知。贵妃娘娘的脾性，主子早就知晓，岂是属下能够猜度一二的？”

且不说她紫烟，就算是萧元章也是看不懂分毫。

若是说这人对萧宁硕百般厌恶。这会子怎的又跑来探望？

他眉头紧蹙，又怕那人等会子回去路中出事，只好在外头候着。

“你也有今日！”张宁九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那人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欢喜，反倒是添了几分难过来，“当初，你是何等子风光？萧宁硕啊萧宁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想着长生不老又有何用？现如今，不还是病入膏肓？反倒是中了旁人的计谋。想来你聪明一世，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愈发叫我觉着这人世间没有多少值得！”

“九儿！”萧宁硕轻轻地唤了一声，气若游丝。“九儿，朕的九儿！”

“我不是你的，从头到尾都不是！”张宁九呜呜咽咽，满脸是泪，双眼通红，一脸阴狠地攥住了那人下颌。“你若是当真对我有心，就不该这样折磨元章，你且跟我说，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

“九儿！”他固执地唤着她的名字。“九儿，你穿那件红衣裳最好看，朕喜欢看！”

红衣裳？

张宁九猛然想起，她初进宫时，穿的就是一身红衣裳。

她本就是招摇之人，又为着帮助龙渊，求胜心切，想着红衣招眼。这才不管不顾穿上身来。也不知是得了多少人的戏谑。这会子又是格外执拗，只顾着自身，哪里管得着旁人。

未曾想到，过了将近二十余年。这人还记得。

“你跟我说，传国玉玺到底在何处？你若是跟我说了，我就再为你穿一件红衣裳！”

“黄昏风雨黑如磐，别我不知何处去。”那人嗤嗤笑了半晌。“九儿，朕给你画眉匀脸抹胭脂，只叫你欢心，朕就欢心，这天下人都不欢喜你倒也罢了，朕对你十分欢喜，日后叫你同朕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这些话都是当初他说过的。这会子听来，只觉着心惊肉跳，也不知是带了多少难过，一齐奔涌而来，叫她颤颤巍巍，动弹不得。

“莫要再说了！”

张宁九猛然想到那人曾经说过，他们二人誓以共死，不可悖逆。若是中道相违，便是割恩断义。其人不得好死。

张宁九浑身发颤。

正所谓是千狐之白，萃而为裘者。这萧宁硕，到底是个厉害的主儿，诸事到了这人身上，都会闹出千万种变化来。叫她支持不住。

“莫要胡说，莫要胡说，你我之间缘分已经完了，全完了！”